圆一场异国他乡之梦导演录
??本号引起极度舒适,建议星标一下 他成为导演,是有点被推着走的。 作者 连然 01 故事更早要从上个世纪说起。年抗日战争胜利,日本战败投降,在其撤退与遣返期间,大量遗孤被中国东北家庭收养。这些遗孤总数在人以上,其中多数是日本开拓团的后代。在年《中日和平友好条约》签订后,中日两国政府通过友好协商,开始组织和实施遗孤回国寻亲活动。 《又见奈良》就是以此为背景展开的。年,一位许久未收到养女回信的老奶奶远赴日本奈良,在二代遗孤小泽和退休警察一雄的帮助下踏上寻人之旅。在异国他乡的奔波中,他们与许多归国遗孤邂逅,昔日战争创伤的侧剖面逐渐展开,而养女的踪迹始终难寻…… 导演鹏飞是在他的上一部作品《米花之味》在奈良国际电影节获奖后得到这次的拍摄机会的,要求题材不限,但全程要在奈良拍摄。他年出生于京剧之家,曾旅法学习电影八年,大三时进入洪尚秀《夜与日》的制片组,大学毕业后成为蔡明亮的助手,先后担任《脸》助导,《郊游》的编剧和助导。 “作为中国人,我一定要拍一个反战题材”,鹏飞喜欢历史,有这样一个在日本拍摄电影的机会,拿来拍其他题材譬如情爱,可惜了。 题材定了。鹏飞接着寻找落地点,他跟很多人聊天,问他们在日本的生活,聊着聊着,遗孤这事儿就出来了。他买很多相关的书来看,越发觉得动人,“在那个时候这个行为是一个非常伟大的人道主义行为——在巨大的人类灾难面前、战争面前,能把日本人的孩子养大,这里面都是大爱与人性的光辉。” 当时共有四个获奖导演角逐这次的拍摄机会,每人要在两周内出一个故事大纲。鹏飞这个关于日本遗孤的故事最终被河濑直美导演选中。年年初,鹏飞去了日本,在那边居住了一段时间,寻找遗孤,走访机构,同时,这个故事也入选了香港国际电影节的创投,鹏飞在那里碰到了贾樟柯导演。因为是中日合拍的缘故,河濑导演要找一个中国的制片公司一起来做,需要一个联合监制,正好她跟贾樟柯也是好朋友,就定了下来。 而为什么是个妈妈找孩子的故事,是因为鹏飞看了《中国母亲与日本遗孤口述史》这本书,记者问那些母亲的愿望是什么,是去日本看看自己的孩子,如果找不到他们,起码去看看他们的故乡是什么模样。他从这些话语中感受到情感的深切,她们从一开始就知道孩子是“日本鬼子”的孩子,背负着压力抚养他们,又目送他们远走,但还是挂念他们在心中。鹏飞想要用电影的方式来为这些母亲们圆一个梦,故事的主线由此奠定。 在奈良,有一个民间组织归国者协会,每周六会组织一堂课教这些遗孤日语。鹏飞也去参加这个课,他看到很多五六十岁的老头老太太,他们看不出日本人或者是中日混血的样子,扑面而来的反而是中国人的熟悉感。 他们的视力已经不太好,写单词得离桌子特别近才能写,一个字一个字地写,动不动得问老师,这个不明白那个也不明白。鹏飞感受到他们似乎是在弥补,弥补早已远去的缺失的童年。是啊,如果不是那场战争,他们本应该在当地的小学完成这些。因为命运,他们得在数十年后才有机会为自己补上这一课。 在《又见奈良》里,被寻找的养女其实在回到日本后过得并不幸福,但她在给养母的信中总是带有笑着的照片,总是说自己过得不错,跟中国人一样,报喜不报忧。既然过得不好,为什么也不回中国?为什么当初一定得回到日本? 鹏飞也找到了答案。他们当时决定离开中国回到日本时,就已经把中国的身份、户口本、身份证都取消了,中国也不是想回就能回去的了,何况,许多年过去,朋友也都断了联系,工作的地方都关掉了,要回去重新开始,是很难的。“他们说,移动一次不容易,再移动一次回去没有那个勇气了。” 他能理解这份勇气的缺失。鹏飞有一个在法国求学时认识的朋友,几年前他回国后有一次打电话给这个朋友,问他怎么还没回来。朋友说他不敢,说自己没有勇气,国内的朋友圈都断了,回去得从零开始。他学的平面设计,在法国只找到一份在万宝龙店做柜员卖笔的工作,但稳定压倒一切,他没勇气回国重新再来一次了。一个二三十岁的年轻男生尚且如此,何况是五六十岁的老人呢? 而当初一定得回去,是人寻根的本能在驱使,他们想知道自己到底姓甚名谁,也不是没想过在日本安定以后把养父母也一并接过去,但实际上真的有能力做到这样的人,是很少的。毕竟他们中的很多人,是从中国的村里过去的,回到日本,能做的工作多数是那些底层的苦力活似的工作,譬如在酒店洗床单,在餐厅洗菜,在工厂里焊东西…… 在鹏飞找到的遗孤当中,多数是二三代遗孤,一代遗孤很少。有一次他终于在一个偏远的村庄里找到一对一代遗孤夫妻。他跟老太太打招呼,用中文说自己是从北京来的,对面的老太太立刻就要掉眼泪,“中央终于有人想起我们了!”鹏飞赶快解释自己不代表中央,只是从北京来,老太太拽着他的手往田地里走,对着丈夫就是两句东北话,“来且(东北方言,客人)了!”她丈夫回应:“嘎哈(东北方言,干啥)?” 年冬,东北刚刚解放,盘踞在威虎山的土匪劫掠百姓,解放军指战员用巧计消灭土匪,智取威虎山。《又见奈良》里,一对遗孤夫妇就在家里无实物表演了京剧《智取威虎山》唱段,这段表演的灵感来自鹏飞调研时遇到的一位老大爷。 在跟老大爷聊完他的身世之后,鹏飞问老大爷,“您平时业余生活干点什么?”老大爷顺手便从大衣柜顶上拿下一把二胡,拉起二胡唱起了京剧。鹏飞从小是在剧团长大的,家里姥爷就是拉二胡的,虽然他没传承下来这门手艺,但好坏还是能听的出来。 这位老大爷一唱一拉并不好听,旁边的日本同事还问鹏飞,这就是你们的国粹吗?似乎有点难以理解。但老大爷拉完那么一段二胡,一抬头,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他喘口气,没说话,在场其余人也不知道说什么,一时陷入冷场。“这种感觉你觉得是思乡吗?是感叹命运吗?或者什么?我真不知道。他是日本人,但是在中国长大的,这就是遗孤,一代遗孤。” 鹏飞之前还去参加归国者协会的活动,有时候是扭秧歌,有时候是诗朗诵或者唱歌唱戏,有时候逢年过节,活动就成了包饺子,包东北酸菜大饺子。鹏飞能感受到,唱戏扭秧歌这些,是这些遗孤们在日本的辛苦生活中难得的开心事,所以他把这么一段情节也就放在电影中,像是一种遥远的抚慰。 《又见奈良》的最后一幕,是在一个据说有遗孤生活的村庄里,奶奶、小泽(二代遗孤)和一雄(退休警察)在晚上走过被树木遮盖的小路,偶遇一场日本的祭祀,鹏飞想,虽然没有找到养女,但或许奶奶会在那一次得到释怀也说不定,毕竟她知道了起码有一个遗孤回到了家乡,安稳地生活着,曾被战争强硬扭曲人生轨迹的人,起码有一个,回到本应当的来处。 02 某种意义上,鹏飞在上一部电影《米花之味》里,也完成了一次对自我的找寻与和解。他的再上一部也是第一部电影《地下香》,有点太像蔡明亮,他很感激也很受用跟着蔡明亮的那几年,但那部电影不是他,不是他喜欢与想要的东西。他要找到自己喜欢的。 他去了云南。到达的时候是一个傍晚,太阳下山了。接他的社工为他腾出一间房,他刚把行李放下,就听见远处飘来敲鼓的声音,咚咚咚咚咚,鹏飞问社工才知道,这是当地居民在为将要到来的泼水节在排练敲鼓。他想去看看这场面。 装好相机,打开手电筒,一路打着光走到了寺庙。鹏飞看到有穿着落半个肩膀的橘黄色衣服的小长老,拿着鼓在敲,旁边还有村民在敲打别的器具,以及穿着民族服装的女性在跳傣族舞。一种热烈的氛围在夜间展开。社工在一旁说,泼水节还有几个星期就要到了,大家白天都忙,只有晚上有空来排练。 他本来只打算待两个星期。但那里的风土人情一下把他迷住了,这一待就是一年。至少八个月的时间,他没刻意去想剧本的事情,他就是在那里生活。他跟当地的村民一起种田,拜山神、砍竹子,跟着一起参加泼水节,有谁家的人结婚、生小孩,他也都去看看。有时候他会送住的远的小孩回家。这都是后话了。 一开始,小孩可能还把他当人贩子对待,他让小孩过来说话,小孩不肯,要看他的身份证,他拿出来递过去,小孩郑重其事地正面反面都要看一遍,完了还要拿回家给家里的阿婆看一遍。小孩怕他是人贩子,吃人的心的那种。 后来就熟了,跟人熟了,跟这个地方这个寨子也熟了。在村子里,鹏飞陆续交到一些朋友,为了看起来更适合当地,他频繁地晒太阳,晒出跟当地人一样的肤色,尽量学当地的方言,去当地的地方拜佛,跟当地的居民一起过节日。那是一个明亮的边陲小镇,有许多清澈的眼神,七彩的服装,鲜亮的房顶。《米花之味》里就是这样一副景象。鹏飞在电影里真实地呈现了他在年那一年间在云南的体验。 电影里的留守儿童们也不是寻常刻板印象里的那样,“黑板刷一拉开里边是显示屏,然后老师在这拿一iPad在讲台上写,后边就显示出来了。跑道是橡胶跑道。所以说什么是真实的?有些人去拍什么一家三个留守儿童穿一条裤子的场面,至少我是没看见,我看见的小孩都是那种穿着特别流行的帽衫,戴一个棒球帽,还拿着手机玩的。” 鹏飞问那些小孩喜欢听什么音乐,“龙井!”,开车回去的路上,他问车里坐着的小女孩,咱们学校教什么歌了,要不要唱首歌?小女孩一开口,就是TFBOYS的老粉丝了,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立刻就来。 在沧源,空气很好,云彩都很低,天也很低,很蓝,生活也很慢。鹏飞时不时地会打开百度、高德地图,看看北京有多堵,然后就关掉手机,在山上开车随便走走,开15分钟到中缅边境,抽根烟又开车下来。 这些轻松愉快的东西也在《米花之味》里出现。如果说《地下香》在基调上还有点灰暗,到《米花之味》,就变成“明亮的中国”。鹏飞说,他没有要刻意“主旋律”,这是他取材于真实生活,发自内心所呈现出来的。《米花之味》拍的是外出务工的母亲返回家乡,与处于青春叛逆期的女儿之间从疏离到理解的故事。这次拍完,鹏飞觉得找到一种自己喜欢的讲述方式——用有点幽默、有点轻盈的方式讲一个悲伤的故事。 等到电影拍完,鹏飞从小镇离开,到达昆明机场时他甚至有点害怕。在人烟稀少的边陲小镇待了太久,他对这繁忙的人流与车流有了些陌生,也就在那时,他忽然些微地理解了那些从小地方出发到大城市的人,在面对万家灯火时,为什么会没有归属感。 后来回头想想,这次匆忙筹备的云南之行,多少是用了点勇气的。似乎开始工作后,鹏飞就习惯了这样。不要犹豫,不要等,要做就做。如果要等等看,可能机会就被等过去了。当然也有可能会等来更好的机会,但谁知道呢?“现在有事情就赶紧干,不要犹豫。时间飞逝,马上就奔四了。” 03 早年在国内高考之后,鹏飞没有直接去上大学,他想出国学艺术,考虑到费用问题,法国成了他的选择。在大三时,鹏飞在洪尚秀的《夜与日》剧组实习,不过那时他在制片组,没有接触创作。 到了大四毕业,蔡明亮导演在巴黎筹备《脸》剧组,鹏飞过了面试,开始跟随蔡明亮,先后担任《脸》助导,《郊游》编剧、助导。《米花之味》的摄影便是蔡明亮的御用摄影师廖本榕。要说蔡明亮的影子,其实在鹏飞的第一部电影《地下香》要更多一些。说起来,他成为导演,是有点被推着走的。 刚开始跟着蔡明亮做副导演时,鹏飞也想过是不是自己要拍个东西,但没什么勇气,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这块料。在跟完《郊游》之后,鹏飞回到了北京。是蔡明亮鼓励他,让他试试自己拍一部。 地下室,住在地下室的年轻人引起了鹏飞的注意。阔别多年,地面上的北京,发展之快令他惊讶,而地面之下的北京,又是完全不同的生存景象,他决定用剖切面的方式讲述这种变迁。《地下香》由此而来。 《地下香》拿了许多奖,先后获鹿特丹影展、戛纳影展基金,获得第72届威尼斯影展“威尼斯日”最佳影片。但鹏飞觉得没拍好,电影里的风格并不是他真正喜欢的。拍完之后他意识到自己受蔡明亮的影响太大了,但是“我又拍不过蔡导,就是东施效颦。蔡导构图是那样,他真的是发自内心的。而我是模仿的,不是发自内心的。所以我觉得就不好看,我也很迷茫”。 那种模仿是无意识的。“一个镜头,摄影师帮我摆哪都不舒服,唯有是摆在这里,然后一个广角,几个通道,然后人来回走,每个人奇奇怪怪的来回走,这才舒服,我才觉得这样可以。但拍完之后一看,这不就是《天边一朵云》吗?这根本就不是我,但是当时没有办法,摆成别的样实在不舒服。”这些从蔡明亮身上习的美学方面的东西对鹏飞而言很重要,但是,当他要自己执起导筒时,这些东西就成为他要跨越的存在,他得有自己的东西。 有人从小地方来到北京,也有人回去,鹏飞想到不如拍一个回乡人的故事,拍一拍这些北漂的人回家,后来他因缘际会地去了云南沧源,后来便有了《米花之味》。 至于《地下香》,鹏飞一度听到有人提起就害怕就紧张,甚至后来他都没再看过这部电影,对于他而言,《地下香》某种意义上是个不好的回忆。但他后来又觉得,正是《地下香》所带来的紧迫感与焦虑感迫使他驱动他去重新回到生活,找到自己内心真的喜欢的是什么。 判断标准也简单,他把自己当成一个观众,自己是不是喜欢这个电影?《地下香》他自己都不想看,看一会儿就想出门,更不敢给观众看。但《米花之味》至少他自己可以坐下来看,所以也乐意给观众看。 到了《又见奈良》,鹏飞说,双雪涛在看到结尾的那一幕长镜头时说了句,蔡明亮又回来了。他倒也挺高兴的,只是“我都不敢叫它长镜头,蔡导的长镜头是14分钟起跳的,我这跟三分钟算什么?” 从《地下香》入围了威尼斯电影节“威尼斯日”单元开始,鹏飞的作品在电影节得到许多青睐,《米花之味》也入围了“威尼斯日”单元,并获得“特别提及奖”。他从电影节的创投中得到许多鼓励,完成对自己的训练,认识许多志同道合的人。 但是,另一个情况是,《地下香》未能公映,《米花之味》的票房只有.8万元,而从去年到今年,除去国师的《一秒钟》1.31亿元的票房,其他几部高分文艺片都情状惨淡,豆瓣7.8分的《气球》万元、豆瓣6.6分的《日光之下》万元、豆瓣8.0分的《吉祥如意》万元、豆瓣7.8分《小伟》万元,而此次的《又见奈良》成本也并不低…… 从讲述生活在大城市地下室的外来打工青年的故事,到在中缅边境的云南沧源,返乡单亲妈妈和留守儿童的冲突与和解,再到寻找遗孤,鹏飞的三部作品各有风光。他想成为一个多元化的导演,喜剧片,科幻片、冒险型的历史片……都想自己拍试试看。 他还不想把自己固定在某些类型里,不过,他希望作品都能有点喜剧的东西在,对喜剧的执念其实很简单,他自己都不喜欢看悲剧。在与恒业的下一次合作里,他计划拍一部歌舞剧,故事由小说《海边春秋》改编而来——在福建平潭岛一个渔村里,弟弟从浮躁的大城市归来,完成自我寻找的历程…… ?三声原创内容转载请联系授权 加33 加_kefu 了解更多精彩文章 三声编辑部给作者点个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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