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多宜wifi）

编按：

街道的美丽并非总是客观的，有时候，它美在某种情绪或者一些故事。说到这一点，香港的街道实在是值得写一写和读一读的，在那些几乎不加掩饰的澎湃欲望后面，飞贼掠过，杀手潜伏，武者盘桓，并非总是麻木奔走的上班虫。主观美丽的街道寄身于客观现实的街道，港版的故事无法在纽约或者北京上演。

香港，马马虎虎走过一遭，浮光掠影中的街道印象大概也就草草的两种：繁华忙碌or市井喧闹，着实谈不上（第一眼的）美丽，但往往这第一眼便能强烈地感觉到香港就是它！香港街道独特的识别性紧密地链接了香港电影，而香港街道之美也可在香港电影中或凝神端详，或惊鸿一瞥。香港导演们拍得最好的也多是关于香港的电影，那是他们独一无二的营养。

（作者自摄）

（作者自摄）

香港街道的美丽并不在于它有多少风景（由于土地紧缺和早先英国人的工具化思维模式，甚至很多香港街道里没有行道树），而是在于它有多少故事。这些香港的街道，陌生的我甚至说不出它们的名字、位置、历史，我只知道它们出自哪部电影、几分、几秒，但在我心目中，它们俨然是香港美丽街道的代表。

1、《文雀》——街道戏梦

“文雀”，粤语中是“扒手”的雅称。杜琪峰用一个关于小偷的故事抒写他对香港的爱与眷恋。虽然这说不上是一部多好的电影，但它却是一个阅读香港街道的好文本。杜sir想要留住10年以后便可能不复存在的香港街道，所以无论是这四个贼，还是闯入他们生活的林熙蕾，几乎整部片子里的人物都在不停地穿梭，于茶餐厅林立的喧闹街道，于旧唐楼间清冷阴暗的小径，跟随任达华的单车体验街头巷尾人情，动看林熙蕾在躲闪逃窜中穿越的楼阁风光。

（《文雀》00:09:08）

（《文雀》00:33:39）

在香港最平凡的街道上，你可以很慢，慢到骑上单车用黑白双反去记录每一个路人素昧平生的表情与举止；你也可以很快，快到走街串巷时也无暇察觉是否有注视着你的人在各怀鬼胎。

停留or奔走

（《文雀》00:09:51）

（《文雀》00:09:40）

一个镜头，隔着两段故事。镜头前你在惶恐地奔走（但姿容魅惑），镜头后我在肆意的停留（但心跳耳热）。无论置身于香港的哪个街头，若停下来时心境悠哉，总能嗅到香港的味道，每一个角落都值得品上一段。黑白相机会记录下一切，正如片中任达华所说“颜色能骗人”。你也可以撒开双腿，任由它们穿梭在香港的某一条街道，就像片中的林熙蕾，也许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何奔跑或跑向哪里，却始终跑不出香港这层土，所到之处装点了他人的镜头与心境，也装点了香港的街道与故事。

艳遇or遭遇

（《文雀》00:20:53）

（《文雀》00:34:34）

街道还是不知名字的香港街道，街道之美在于这场撩人的艳遇。平静的短街几乎没有行人，艳遇存在着偶然性，艳遇也存在着必然性。偷天换日的贼老大也被偷走了心。我骑单车你开敞篷，管你是后台吓人的二奶还是富家千金，这条贼船是上定了。也许就是在同一条街，这个女人同时欺骗了四个男人，还让他们都遭遇了飞来横祸，也难免地被冤家找上门。这条僻静狭窄的短街，逼仄隐蔽且没有岔路口，最适合用来围追堵截，管你是富家千金还是后台吓人的二奶，今天一定要讨个说法。

文雀or英雄

（《文雀》01:21:59）

（《文雀》00:06:29）

四个大男人，扁着一辆单车，优哉游哉去“开工”，香港的街道既是他们的游戏场也是他们的职场，只要有街道，他们就有舞台。他们个个身手不凡，电影开头那段四人配合的街头连环扒窃，可谓经典，四名扒手在镜头前献技竟也能如舞蹈般丝丝入扣，也不枉导演邀请香港芭蕾舞团作为动作指导。几步台阶、一处墙角、甚至一盏路灯都能扮演弥足轻重的角色，普通致密的街道在他们的身手里也能变得妙趣横生。

（《文雀》01:11:43）

（《文雀》01:19:11）

窃可以救国，比如信陵君窃符救赵；窃可以救人，比如四飞贼窃证救美。

暗夜迎来了电影的高潮，当路口的叮铃声由缓慢变得急促时，几个飞针走线的男人将这场不动声色的较量刻画得如同黑帮火拼般气势磅礴，仿佛每一滴雨水都包含杀气，这也不得不归功于香港街头独有的江湖气息。几个扒手在今夜，就算赌上名誉与性命也要为眼前这个美丽女人赢得自由，他们以本不道德的技艺为自己的生活书写浓墨重彩的桥段，做指尖上的英雄。

盗亦有道，文雀也可翱翔于自己的江湖。

2、《意外》——街道阴谋

简·雅各布斯在《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里曾提出过“街道眼”的概念：街道中的居民与商铺，他们通过彼此的无形关照而获得一种安全感，那是来自街道上的“目光监督”，无形之中给人以保护，城市也就处于平和状态之中。但当这些“街道眼”中的有一些居心叵测时，街道就成为了极度危险的场所。

电影《意外》讲的就是这样的故事：一群专业罪犯利用各种街道要素来制造一场场谋杀，并把它们包装成意外事件，让警方查无可查；而他们自己也伪装成最不起眼的“街道眼”们，企图逍遥法外。

现场一：窄街

电影开头就是一场精彩绝伦的谋杀戏。一条再普通不过的街道，一场精心谋划的表演，几分钟的时间，几十米的距离。我与你未曾谋面，我杀你悄无声息。几位主角装作过路人、货车司机、外卖伙计这些香港街道中随处可见的角色，巧妙地隐藏自己凶手的身份

他们把香港街道的各种特点发挥到极致：小尺度的街道，稍微制造拥堵便能妨碍救护车抵达；老式的镂空楼梯间，最方便隐匿和偷窥；二楼的广告横幅，既能藏匿凶器又能制造小麻烦……他们对香港街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让这些不起眼的街道成为他们的大杀器。

现场二：公交二层

欲望横流的香港街道上遍布各种名车，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有那些老式的双层公交车（或电车）。坐在老公交的二层，驶过并不宽裕的街道，对城市风景走马观花。街边的房屋离自己很近，似乎里面的故事也离自己很近。摇晃之间，仿佛站在一部正在开机的电影里，香港的许多电影场景浮现在眼前，自己也成了群众演员。公交车的美在于它的慢摇风格，不着急赶路，多留些时间与身边人在一起，难怪冠希哥送阿娇妹回家时也选择了公交车二层：电车很慢，可以和你多聊一会。

（《青年干探》00:50:12）

当然看似安全的公交车，也不免隐藏着危险与阴谋。《意外》里的两个主角就选择在空旷的公交车二层进行密谋，在一个看似公共流动、实则很私密封闭的空间，大可慢慢悠悠、气定神闲，在最安全的地方酝酿最诡诈的计划，在最普通的场所交流最恶毒的心思。

（《意外》00:19:57）

现场三：有轨电车

有轨电车，香港人称它为“叮叮车”，因为到站时都会发出“叮叮叮”的声音。香港的有轨电车在维多利亚时期就开始发展，年迈的老电车冷眼旁观着香港成长的点点滴滴。

（《意外》00:23:03）

（《意外》00:23:07）

他们计划周密：把风筝连着线挂在电车的电线上，大雨天风筝线就变成了导电线，人一旦接触便被高压电流击中身亡。四名罪犯的“街道眼”工作再次完成了一次高智商的利落谋杀。

完美的街道“意外”需要缜密的诡计、可行的街道模型、天时地利的巧妙配合，以及严丝合缝的团队操作。在《意外》里看到的远不仅是意外，更多的是对香港街道空间的把玩，尽管很邪恶。

3、《柔道龙虎榜》——街道江湖

这部电影像一首诗，你会觉得每句话都好像没说完，但美美地留着联想的尾巴。电影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追求与个性；每个人，都代表香港的一种精神状态；每个人，都是某种香港。有人把它归为动作片，有人说它是励志片，而我更愿意说：它是对香港这个城市深沉复杂的情愫。

东尼

——“信不信我一招摔倒你？”

难以体会，在香港的街头，酒吧门口，向对手鞠个躬接着把他扔出去，是怎样一种状态。他有磅又怎么样呢？借着东尼的角色，杜琪峰看似在说柔道精神，然而这又何尝不是香港精神：跃跃欲试讲礼貌，彬彬有礼敢出手。

（《柔道龙虎榜》00:03:53）

（《柔道龙虎榜》00:11:43）

小梦

——“在台南你说到了台北就会红，在台北你说到了香港就会红，在香港你说到了日本就会红，如果到了日本还不红，你要到那里去呢？”

——“我到了日本就会红！”

这段有点二逼的台词算不上经典，但我对它情有独钟。好吧，你说这励志太老土也太简单粗暴；但是我说，死磕式的乐观有时候就是很性感。

大蛮哥

——“你妈生错你了？饮茶。”

大蛮哥一出场就满口脏话，他人如其名地蛮横不讲理却是一个十分重感情和尊重对手的人，面对曾经的对手司徒宝来偷他的钱，他一次次地原谅，当司徒宝再次上门找他比武的时候，他开心地笑了。

（《柔道龙虎榜》01:17:52）

（《柔道龙虎榜》01:17:48）

司徒宝

别人看司徒宝，觉得他是自暴自弃，是麻木，是失去激情。只有他自己知道真正的缘由。他无法面对同行，面对过去的对手，面对师父，他本想选择这样的生活过完一辈子。直到东尼和小梦出现，一个坚韧、一个朝气，像两剂良药，渐渐改变了司徒宝。对于司徒宝，柔道、胜负，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司徒宝从内心打败了自己的绝望。

师父

——“做了这个决定，整个人都年轻了”。师父已经上了年纪，但他依然在坚守什么：阿正，武馆，还有柔道……直到他在柔道比赛中意外身亡。

（《柔道龙虎榜》00:49:35）

（《柔道龙虎榜》00:31:50）

阿正

——“我叫正。我做姿三四郎，你做桧桓，哈哈哈…”阿正是个傻子，全片只重复一句台词，还有那首清唱的《姿三四郎》，那是人傻之后储存在嘴里的唯一念想。傻子虽难于表述，但同感喜怒哀乐，亦知冷暖是非。唯一的一句台词，道出的是香港街头江湖的气息，也裹缠着对亲情、爱情、友情还有对手情的弥留。

街道江湖

是这样一群人，在这样的香港街道里，摩擦出这样的火花。酒吧的门口、狭窄的后巷、上坡的小路、深夜的庭院……街道是他们身边的一种江湖。在街道里的较量，是对武术最本能的乡愁。彼此心照不宣，相互鞠躬，接着把对方扔出去，再一笑泯了恩仇，这是武者的方式。

（《柔道龙虎榜》00:04:12）

（《柔道龙虎榜》00:08:13）

（《柔道龙虎榜》00:24:18）

（《柔道龙虎榜》00:42:10）

输，不丢人；怕，才丢人。这是营营苟苟的香港背后不怎么会算计的江湖气，现代社会难得的、古典的热血、荣誉感和惺惺相惜；决绝的正义感、讲义气和重感情。

希望几十年后的香港街头，仍能听得到：“你做姿三四郎，我做桧桓。”

致敬也好，情怀也罢。这是一封写给香港的情书。

（文字修改：郑曦、魏皓严）

（责任编辑：张琬乔）